北京治疗白癜风哪间医院最好 http://pf.39.net/bdfyy/bjzkbdfyy/ 一帆 小说剧本集引言: 如果,现任、前任、前前任; 在人生的不同时期,你曾经喜欢的女孩; 在同一个时空里,相遇、重逢; 你会更喜欢谁、选择谁? 一段时间以来; 我就这样; 过上仿佛与往日的时光重逢的人生…… 昨夜巫山共云雨,今晨擦肩已路人; 我姓安,叫未央; 爱之于我,从来不是一生的承诺; 而是一夜的新鲜; 是单调生活里的,浮萍春梦。 我喜欢漂泊的生活; 不喜欢在一个城市终老一生; 每天走一样的上班路、看一样的脸孔; 吃一样的快餐、睡同一个地方; 所以,我成了一个航空公司的空少; 少爷的身份,丫环的命; 说白了,就是一个端盘、递饮料和快餐的服务员; 只不过,这个职业从地上变到天上,就多了一些体面和收入; 我是一个有性瘾的男人; 和我同病相怜的名人很多; 如克林顿、贝卢斯科尼、球星罗纳尔多、影星道格拉斯; 据说,美国人口中3%-6%患有性瘾; 中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染性瘾; 就如烟瘾、毒瘾和赌瘾; 饥渴的内心和肉体,淹没在茫茫人海中; 而我是其中一个; 我一周飞5天; 然后可以休息两天,常常变幻着停泊的城市; 在不同的酒吧流连,寻一场宿醉; 和一个陌生女孩相识,和新鲜的肉体缠绵一夜; 早晨起来各奔东西; 在路边早餐店里,点一碗粥、一杯牛奶; 悠闲地看着陌生城市里的陌生路人,步履匆匆去上班。 经常听到那些恋爱的人; 信誓旦旦地说:“愿得一人心,白首不相离”; 每听此言,眼前就会幻现一幕场景—— 我还是青年时,眼前有一道菜; 山珍海味也罢,燕窝鱼翅也好; 总之,只有一道菜,然后每日三餐,我总是吃这么一道菜; 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,从青春吃到白首; 50年后,这道菜的味道还是那么甜美吗? 我知道—— 那一定会从新鲜到厌倦,从有味到无味,从享受到忍受。 和同一个人,从恋爱到婚姻的状态; 就如吃一道菜一般,从享受开始,以忍受告终; 婚姻其实只有两种状态: 一种能忍、一种不能忍; 如果你不能忍,就是别离,重新开始一段漂泊的情感旅途; 喜新厌旧,是人的本性; 也有自称喜新不厌旧的人; 这些人更糟,因为常常一脚踏几船,旧人不去,新人又来; 这周航空公司的飞机在上海降落,轮到我休息两天; 脱下空少的服装,告别朝夕相处的空姐; 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,即使再美丽、性感; 谨记“兔子不吃窝边草”的古训; 上海巨鹿路,有一家美式风情的酒吧“曼哈顿47号”,是我喜欢去的一个夜场; 巨鹿路周边,有一个20世纪60、70年代的别墅群; 据说是当年林彪之子林立果策划暗杀毛泽东的工程密谋之地; “曼哈顿47号”; 由上世纪40年代一个更古老的欧式别墅改造而成; 掩映在茂密的法国梧桐下,碎大理石地面,全红木装修; 踏在古老楼梯上会吱吱作响; 绿色灯光让人感到很田园,如置身野外; 别墅外有一个小花园,彻夜放年代周璇、阮玲玉的老上海电影。 酒吧通宵有乐队表演,菲律宾与中国歌手的中英文轮唱; 这里的黑啤很棒,一种有咖啡的香气、另一种有果香的清醇; 羊排、鹅肝都很嫩,墨西哥煎饼也很可口; 是上海老洋房的味道,让人难忘! 这个酒吧一到夜里; 就云集了世界各地的青年男女; 白皮肤、黑皮肤、黄皮肤、棕色皮肤…… 操着不同口音,却散发着同样旺盛的荷尔蒙。 酒吧里有一面墙,专供客人随意涂鸦; 常常有男人和女人在醉酒后,写下一夜偶遇的异性名字; 可能那是一个化名,是一夜狂欢和苟合的临时符号; 却在这面斑驳的墙上,留下人生永远的足迹和印记; 有一夜,我亲耳听到,一个胖胖的老外; 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问一个性感却忧伤的女孩:“叫什么名字?” 那个明显刚刚被抛弃的女孩说:“狗不理。” “什么?”老外明显不明白。 “狗不理。” 失恋的女孩含着眼泪说; 在那面墙上随手写下这个名字,后来他们喝得醉醺醺地相拥而去。 我幻想着这个啤酒肚的胖老外,做爱的笨拙样子; 担心会压死这个瘦小忧郁的女人; 常常流连酒吧的人有几种: 寂寞的人、失意的人、平淡生活中寻找刺激的人…… 夜色,让我们看不清彼此的面容; 酒精,让我们忘却忧伤和膨胀欲望; 那一夜———— 我快走到“曼哈顿47号”时; 突然一个啤酒易拉罐,凌空而下,落在我的脚边; 我抬起眼,寻找袭击者; 不远处一个半醉的女孩,右手拿着一塑料袋,里面装好几罐啤酒; 左手拿着一罐啤酒,边走边喝,喝完一罐抛一罐,脚步有些踉跄; 高挑身材在夜色下很诱人; 雪白皮肤、笔直长腿、黑色短裙; 一辆的士减速,司机探出脑袋问:“小姐,坐车吗?” “滚,谁是小姐,不坐车。”那个女孩没好气地说。 “小姑娘怎么骂人啊,你。” 平白无故被骂的司机有些怒了。 “她失恋了,心情不好,你别和她计较。” 我上前帮着解围。 “谁失恋了,你,才失恋了。” 女孩指着我,怒气冲冲地说; 桔红色的路灯下,我看到眼角残存的泪痕,扬起的眉毛,充满怒气却分外动人。 “那你哭什么哭?失业,不致于哭成这样啊? 失业,第二天满大街都是工作在等着你; 只有失恋了,尽管第二天满大街也都是人; 你总不能立马从茫茫人海里,拉一个出来当男朋友吧。” 我说。 “失恋了,喝酒解不了愁,只会越喝越痛苦,先要自我疗伤。” “怎么疗。”女孩有些好奇地随口问。 我开玩笑说: “你要想象着,即使男朋友是刘恺威,又怎么样? 走了一个刘恺威,会有成百上千个鹿晗,第二天在门口排队; 排在第一个的人,就是我! 然后你带着一个连追求者,在前男友面前招摇过市; 气死他。” “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,怎么能吊死在一颗树上; 会有很多树,愿意排队让你吊死的。” “你这是阿Q。” 女孩用好看的杏仁眼,很轻蔑地看我。 “人遇到挫折,一定要有些阿Q精神; 好吧,这回真教你一个方法,我失恋的时候用过,疗伤效果很好。” 我把她拉到一个街边的垃圾桶面前: “你把那个甩掉你的前男友想象成垃圾桶; 他再好,负了你,就是一个垃圾桶。然后你大喊三声。” “狗日的、滚他娘的刘恺威。” 我对着垃圾桶大喊,用劲吃奶的力气; “天哪,你是咆哮帝啊,要喊也不说一声。” 女孩皱着眉头,捂住耳朵; “你压抑了那么久,只有喊出来才有效果; 光喝酒没用,现在夜深人静的,没人。”我说。 “一定要那么粗俗吗。”女孩皱着眉头问。 “必须的,一骂解千愁,人生难得几回骂,越粗俗越解气。” “好吧,我在心里骂了千百回,就是没喊出来过,也许有用。” 女孩跃跃欲试。 “狗日的、滚他娘的周毅。” 女孩带着醉意,对着垃圾桶大喊; “再大声一些,不够大声。” “狗日的、滚他娘的周毅。” 女孩用劲力气喊,最后一个字差点破了音,她觉得好畅快; “神经病啊,半夜三更对着一个垃圾桶骂街。” 路过一个骑车的小伙,冲着我们嚷,飞快地远去; 我们相视哈哈大笑,都没有生气。 “你是谈第几次啊,哭得这么死去活来。” “第一次。” “难怪,多谈几次,就不会哭了,也许还会笑。” “我就想谈两次; 一次初恋,一次结婚;一次刻骨,一次一生。” 女孩闷闷不乐地说。 快到酒吧门口了,我停住脚步,邀请她: “我去蹦迪,你也一起去吧。” “好吧。”她走了几步,突然停住,眼泪汪汪,还是想哭; 边哭边问:“有纸巾没有。” 我掏出随身的纸巾,一张张递给她; 泪水如打开的水笼头,越擦越多; “别再哭了,纸巾都没了,当心脸上的妆花了。” 这句话很有效,她止住哭,抬起头:“是不是很难看。” 她只化了淡妆,昏黄的街灯下,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; 让我心中一动:“还行,比熊猫好看很多。” 一起走进酒吧,正是自由舞的时间; 在令人血脉喷张的重金属摇滚乐中; 我拉着她走进灯光迷离的舞池,自由扭动起来; 女孩起初有些拘谨; 后来在酒精和音乐的作用下,很快舞姿也奔放起来; 窈窕的身姿跳得爽心悦目; 我在跳舞时,看到她的每一寸肌肤,跃动性感; “你叫什么?” 我边跳边凑近她,闻到馥郁的清香; 丰满的胸映入眼帘,觉得嘴有些干; “黄纤帆。”她大声说。 15分钟自由舞时间以后,一个菲律宾歌手登台; 唱了一首英文歌《惟有时光》(onlytime): 谁能说出 道路向何方延伸 岁月向何方流逝 唯有时光…… 又有谁能说出 是否爱之成长 正如心之所愿 唯有时光…… 谁能说出 当爱已悄然飞走 你的心何以叹息 唯有时光…… 又有谁能说出 当爱已成为谎言 你的心为何哭泣 唯有时光…… 关于那一夜的记忆; 除了之后发生的一切,这首伤感的歌一直铭记于心。 跳完舞; 她的忧伤减轻了一些,脸上不见泪痕,满是汗; 是闷热的盛夏,尽管有空调; 酒吧浑浊空气中,涌动着女人的香水味和男人的汗液; 还有无处不在的酒精、烟味和荷尔蒙,快让人窒息; 我们跑到酒吧外的小花园里; 露天的小电影,正在放年代老电影《神女》; 阮玲玉在老旧的黑白银幕上; 对着我们栩栩如生地微笑; 一个人穿着旗袍,走过年代夜上海的街道; 夜的灯,拉长人的影; 一样的灯红酒绿,不一样的儿女情愁; 隔着80多年的岁月时空; 我盯着银幕上阮玲玉妩媚的笑颜; 想象着她在遗书上写下“人言可畏”后,服安眠药自尽的情景; 25岁的阮玲玉; 因一死而在我们的记忆里永存不朽的风华。 有时候我会幻想自己老得走不动时,白发苍苍的样子; 觉得在病老之前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坏事。 我们点了一瓶法国红酒、墨西哥煎饼和羊排; 眼前年迈的法国梧桐垂着茂密的枝叶; 常春藤爬满古老的生锈铁栏; 一片清风吹过; 把花园里的几盏灯笼摇曳得一片烛影残红。 我给她倒了一杯红酒: “说说你痛不欲生的初恋,那个叫周毅的男孩,是如何残害你的青春?” “他是一个不懂拒绝的男生; 和我在一起了,可是如果有其他女孩邀请他,只要漂亮,就和她一起出去玩。” “你就喜欢上了这么一辆公共汽车; 那不是他的过错,是你的眼光出了问题。” 我这辆2路公共汽车,微笑着看她; 脸不红、心不跳; “可是我很喜欢他,第一眼就无可救药地喜欢。” “凡是能吸引你目光的,也一定会吸引其他女孩; 可这个世界上的柳下惠,只有一个; 年前就死了; 坐怀不乱,从此成了一个传说。” “我提出分手,是希望他挽留我,痛改前非,断绝和其他女孩的联系; 他在第一天给我发了个 每当我要展翅高飞 却又从云间坠落 渺小的我 多么需要你的呵护 每晚在梦中与你相见 你的脸孔总让我魂牵梦萦 我多么渴望你的呵护 我傻傻的假设你在我的身边 唯有这样让我看清一切 过去我的所作所为 让你离开了我不再眷恋 错误已经造成 请你原谅我 如果我曾带给你痛苦 这首歌就是我的歉意 我夜夜祈祷 你熟悉的面孔 却渐渐地消失不见 (续7) 一瓶红酒都给我们喝完了。 “好听,唱得真好,比你的舞蹈还好。”我鼓掌。 “你的唇边有奶油。”她指了指我的嘴唇右边,我用手擦了擦。我们近在咫尺地彼此凝视,她扬起的脸和我的脸如此近,纤细的腰、洁白的肌肤、修长的双腿清晰可见,我的心怦怦直跳,雪花膏和头发的清香气息让我沉醉。她醉眼迷离地望着我,突然吻了我的唇,我们拥抱在一起…… 对我,那是纯真年代的第一次青春放纵。 对她,我只是心中一个不可替代之人的影子、一个11年漫长往事重温的替身。 那一夜,我初次陷入鱼水之欢的喜悦,可是在最高潮时林妍开始哭泣,泪水不可遏抑地流下来,很快湿润了我的脸颊,她的指甲抓着我的背脊,陷入肉里。如果我经历过恋爱,一定醒悟她的泪水绝非为我而流。可单纯的我只是觉得诧异,安慰她,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: “等大学毕业以后我就要娶你,我们一起去结婚旅行,你最喜欢去哪儿?” “5年以后,我就老了,又胖又丑,满脸皱纹,你会嫌弃我的。我们差了10岁,等你到了中年,你还会爱一个老太婆吗?” “会,我要喜欢你一辈子,只爱你一个人。” “你说这句话时,是对着我今天的容颜。你想像一下,10年之后,你搂着一个又胖又老、满脸皱纹的女人的情景,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变的,包括感情!” 她只是流着泪,摇了摇头,依偎着我:“睡吧。” 我不知道,同样的誓言,11年前有人真诚地对她说过,如今那个人已经抛弃她离去,甚至没有告别一声。 她不再相信诺言,因为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永恒。 可年少的我相信,因为这是生命中的第一次,如冬雪飘落融入尘泥一般,一个女人的身影第一次融入我孤独的身心。 我很快睡着了,带着欢愉进入梦乡。 等我醒来时,已是凌晨4点,发现枕边的她已经不见了,林妍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阳台上,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城市,远处黯淡的街灯和流动的车灯,如夜色下睡眼朦胧的眼睛,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呆呆站着。 “这么早醒了,外面风大,还是进屋吧。”我站起身,从背后搂着她。 “我经常失眠,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是一夜睡到天亮。”她苦笑,转过身对我说:“我们可以在一起,但不可能长久,你不要动真感情,否则自己会受伤的。” “我不会离开你的。”当时我觉得自己真是死心塌地喜欢她,绝不会爱上另一个人。 “可我会离开你,不是开玩笑,我们不会有结果的,你到时别埋怨我。等你上了大学以后,再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,谈一次真正的恋爱。你很快就会忘了我,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遗忘的。” “你不喜欢我吗?” “喜欢,但是等不起,等你大学毕业,我已经老了,万一你负心怎么办,曾经有一个人也这么对我信誓旦旦,现在连人影都找不到了。我相信你现在说这个话是真诚的,可有一天你转身离开,也会和今天到来一样真诚。” 她的脸色苍白,目光疲倦、平静、坦诚地望着我,但是没有爱意,和我凝视她时炙热的目光截然不同。 (续8) “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。”我一次次重复:在我说来庄重真挚、在她听来幼稚可笑的誓言。 阅历告诉她,这个世界如果有纯净没有杂质的情感,也只存在一年、一月、一天、一刻,而不是一生。 “我今天不想上课了。” “你赶紧回家去吧,乘你妈妈还在外面打麻将,早晨还是要上学,别逃课,争取考一所好的大学,这才是最重要的。”她把我推到门外,安慰似地给了一个吻。 从此,妈妈在外面通宵打麻将的日子,我就到她那儿,一起聊天、唱歌、喝酒、拥抱和亲吻…… 一个失恋的女人,据说会变得很贪吃; 一个同时失去了情感和梦想、青春的女人,也许会沉迷于性的欢乐。 那正是29岁依旧孤单、贫穷的大龄剩女林妍的状态。性,成了她回避冰冷现实世界的忘川。 而我对她的微笑、声音、容颜还有那不可抗拒的肉体,都如此心醉神迷,分不清爱和欲的界限,或者说情感和欲望那一刻是融为一体的,难分彼此。在那个破旧却温暖的房间里,和她在一起那段短暂时光,仿佛是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外桃源,与世隔绝,也把所有的孤单、忧虑和成长的烦恼隔绝于外,只剩下令人销魂和沉迷的快乐。 直到那一天,高考前的4个月,一天傍晚放学后,我去敲门,开门的是一个陌生人,一个40多岁容颜消瘦的中年妇女。 “你是谁,林妍在吗?” “我是房东,林妍今天搬走了,我来收拾一下屋子,准备租给下一个人。” “搬走了?去哪儿了?”我大吃一惊。 “她找了一个离过婚在北京做生意的温州商人,就离开这,准备结婚了吧。”房东告诉我,前一段时间,林妍在外面不断相亲,后来终于遇到这个温州商人,双方都觉得还满意,就准备结婚了。 我的泪一下子流了下来,无力抵御命运的突然袭击,想起前一段时间,她经常精心装饰后出门,告诉我是去会老同学或是旧友。多年后阅历丰富了,渐渐懂得,她是想乘青春的尾巴,容颜凋零以前,找一个不错的男人嫁了,可以理解为找一张长期饭票。一个女人当她的精神世界坍塌,可能会走向另一个极端,比寻常物质的女孩更为现实,仅此而已。她不可能在经历一次刻骨的负心之后,冒险等着我缓慢地成长,她等不起。 “有留新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吗?” “没有。”房东诧异地望着我的眼泪,然后关上了门。 我立刻给她的手机打电话,已经停机了。 19岁时,那个给我带来最初性欢乐的女人遗弃了我,不告而别,不再相见; 19岁,在那个寒冷的冬夜,听到内心像一块玻璃从半空中直落地面破碎的声音。 房东收拾好屋子,很快走了。我翻过阳台,悄悄潜到她的房间里,可是林妍已经不在了。屋里还荡漾着她熟悉的气息,以及她喜欢的法国夏奈尔香水的味道,令人崩溃。 黄昏,最后一缕阳光在漫长和失落的等待之后,从我的眼前消逝。 (续9) 环顾黑漆漆的屋子,发现送给她当生日礼物的一个跳舞八音盒也没有带走,猛然间想起她的话: “可我会离开你,不是开玩笑,我们不会有结果的,你到时别埋怨我。等你上了大学以后,再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,谈一次真正的恋爱。你很快就会忘了我,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遗忘的。” 我拿起八音盒摔得粉碎,绝望地躺在从前一起相拥的床上哭泣,如一个伤透了心的孩子。 床下居然还有剩下半瓶红酒,喝完,半醉。 走到阳台上,远处的摩天楼笼罩在一片弥漫的夜雾中,如巨大的灯树矗立在夜色里,美丽却如海市蜃楼一般给人不真实的感觉。 半醉的我一下子跃上阳台的水泥栏杆上,觉得头晕目眩,高处让人感觉不安全,仿佛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,随时准备把我推下深渊。楼下,出租车川流不息,亮着车灯,小得象一个个萤火虫。我闭上充满倦意的眼睛,张开双臂,幻想着自已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鸟儿,想飞多高就飞多高。想飞多远就飞多远,然后栖息在一个只有蓝天、碧水和森林的地方。又幻想着林妍突然出现,我骂她,抱着她一起纵身跳下楼,粉身碎骨。 那一夜,没摔死是万幸。 被褥已经被房东收起来了,寒冷的冬夜,我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睡着,梦中总是迷迷糊糊看见她跳舞的背影,猛然惊醒,多希望看见她还在阳台练瑜伽,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映出她修长的美丽轮廓,可是她不告而别,永远消失在我的视野和生活里。 那年高考,原本成绩优秀的我,一落千丈,上了一个民航学校大专班的空乘专业。 我始终没有从她的不告而别中走出来,无法从沉重往事中得到轻盈的解脱。 昨天渐渐遥远,那张曾经刻在心中的脸也渐渐模糊,爱和恨却还如此清晰,拿不起也放不下。 渐渐明白—— 所谓成长,就是把曾经看重的渐渐看轻,成长就是眼里过尽千帆,心中难存片瓦; 所谓成长,就是心境从繁华变荒凉再到平静,知道世事沧桑从来不是人心能逆料; 所谓成长,就是要学会没心没肺地遗忘,就是一日疲惫之后,倒头就睡一夜无梦; 所谓成长,就是抛掉单纯的心,抛掉死心塌地的爱恋,就像抛掉一件过时的衣服。 毕业后,我应聘了一家航空公司,过着四处流浪的飞人生活。可是不论我停泊在哪个城市,远走天涯,或是置身人流,心里都如一片情感的废墟,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和信任,只剩下无穷尽的欲望,在年轻旺盛的身体里流淌。 我成了一个终日在夜晚流连酒吧的人,在酒精和性欲中颓废了十年青春的空心人。不敢去寻求情感的归宿,空虚要依靠肉体的欢愉得到暂时解脱,然后继续在下一夜寻找下一个过客去填补空虚…… 和很多陌生的女孩有过一夜的邂逅和缠绵,然后忘记她们的脸孔,无论美丽、丑陋还是平庸。 直到那一夜遇到19岁的黄纤帆,一如重逢19岁的自己。 这一年我29岁了。 29岁的我,遇到19岁的她;就如10年之前,19岁的我,遇到29岁的她。命运是一次公平的轮回,她曾经欠我的泪水和思念,终于有另一个女人来偿还了。 那个早晨,沉浸在对未来憧憬中的黄纤帆,兴致勃勃地对我说: “等大学毕业以后我们一起去结婚旅行吧,你最喜欢去哪儿?” “4年以后,我就老了,又胖又丑,满脸皱纹,你会嫌弃我的。我们差了10岁,等你到了中年,你还会爱一个老爷爷吗?” “会,我要喜欢你一辈子,只爱你一个人。” “你说这句话时,是对着我今天的容颜。你想像一下,10年之后,你抱着一个又胖又老、满脸皱纹的男人的情景,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变的,包括感情!” 我不再相信诺言,因为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永恒,可年少的她相信: “我不会离开你的。” “可我会离开你,不是开玩笑,我们不会有结果的,你到时别埋怨我。等你大学毕业以后,再找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,谈一次真正的恋爱。你很快就会忘了我,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遗忘的。” “你不喜欢我吗?” “喜欢,但是等不起,等你大学毕业,我已经老了,万一你负心怎么办。我相信你现在说这个话是真诚的,可有一天你转身离开,也会和今天到来一样真诚。” 我的脸色苍白,目光疲倦、平静、坦诚地望着她,但是没有爱意,和她凝视我时炙热的目光截然不同。 “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。”她一次次重复:在她说来庄重真挚、在我听来幼稚可笑的誓言。 阅历告诉我,这个世界如果有纯净没有杂质的情感,也只存在一年、一月、一天、一刻,而不是一生。 “我今天不想上课了。” “你赶紧回宿舍去吧,早晨还是要上学,别逃课,毕业以后争取找一个好的工作,这才是最重要的。”我把她推到门外,安慰似地给了一个吻。 “别忘了我的手机号码,我在江夏学院一年级外语系3班,晚上记得给我打电话。” 临走时,她重复了3次手机号码,我没记,关上门,心中一扇无形的记忆之门却被开启,一个人在这似曾相识的破旧小屋里,因为这些似曾相识的对话,触景伤情,泪水从我干枯了10年之久的眼眶里奔涌而出。 我将不告而别,19岁的她会不会成为昨天的我? (续10) 我擦了擦眼泪,平复一下心情,到前台结清房账,出门准备到麦当劳去吃早餐。夏日清晨的阳光,还不炙热,透过路旁高大的法国梧桐,斑斑驳驳地撒在脸上,陌生的行人,脚步匆匆,赶去上班。突然看到离开了又回来的黄纤帆,笑盈盈地出现在眼前。 “你怎么还不去上课,快迟到了。” “你陪我一起去上课好吗。” “我又不是学生,这么老了,去教室会被老师赶出来的。” “今天上公共大课,好几个班的学生一起在阶梯教室上,老师认不全学生的。你陪我一起去,不然我就逃课啦。” 她居然以逃课威胁我,看到她站在眼前笑盈盈的样子,一下子想起10年前上高三时的自己。似乎回到那个晨晖斜照的早晨,初次看到隔壁阳台那个女人练习瑜伽的身影。 眼前阳光下的她,记忆中10年前的我,此刻仿佛幻化成同一个人。 看到她微笑的容颜,一种久违的如初恋般纯净明朗的心情,和往事的百感千愁,一齐涌上心头。 我在那一刻怦然心动,也许上苍让我遇见她,就是为了让我重新恋爱,爱上她信赖她,一如爱上学生时代的自己,告别肉欲的世界,重新可以执着专一地喜欢一个人。 上课时间到了,我和黄纤帆一起打的回大学校园,老师已经开始讲课,阶梯教室很大,后门开着,乘老师转身在黑板写单词,我和她偷偷从后门弯腰进去,找了个靠门的空位。有认识黄纤帆的同学,惊异地回头看着她身边的不速之客,她也不以为意,给了我一把笔和一本书,让我装模作样地摆在桌上。老教授的讲课还是那样枯燥得让人发困,依然有人在课堂上公然睡觉,也有情侣在小声说话,一切似曾相识,如回到很久以前淘气而单纯的学生生活。 上了4节课,黄纤帆带我去吃饭,递给我一个女孩用的漂亮塑料餐盒,食堂里很多学生在排队,油烟味和饭菜香味混杂在一块,很久才轮到我们,打完菜,坐在学校绿色和白色相间的餐桌旁用餐。下午接着上课,陪在这个才认识两天的女孩身边,我安静地听老师讲课,尽管他说的英文单词没听懂几句,可因为身边女孩的相伴,心里很平静、快乐,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。 夜幕降临,她带着我穿过一个很大的足球场和草坪,坐在校园一个漂满落叶和浮萍的湖边,夏夜的微风吹过,风送来她头上清新的洗发香波的味道。我们坐在老旧的长椅上,很长时间不说话,只是安静惬意地坐着,许久她转过身问我: “你愿意为我不再去酒吧吗?愿意为我不再搭讪或是认识别的女孩吗?” 我看着她夜色下清澈的眼睛,点点头,在彼此拥抱的一瞬间,更加确定那种久违的爱慕和信任的感觉,对,是信任感,如久旱之后的甘霖。从可爱单纯的她身上,找到了阔别10年的信赖感,帮我重新建构那崩塌的情感世界,重新孕育一种深植内心的情感。 我想起林妍说的那句话:“再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,谈一次真正的恋爱。你很快就会忘了我,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遗忘的。” 这个世界,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遗忘的吗? 她和林妍一样,很喜欢英文歌曲,她和10年前的我一样,喜欢一个人毫无保留死心塌地。那一夜,她说最喜欢的一首英文歌曲是《我愿意珍惜》,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MP3,把耳机也塞给我,放给我听: 在这世间未曾遇到你之前 我生活在我的情感之外 不曾明白自己何去何从 直到那天我发现了你 正是你打开了我的人生给予我一个新的天堂 在这个纷繁变化的世界上 唯一不变的将会是我深爱你的心 至死不渝 我真的很珍惜你 用我的余生 “好听吗?” 我点点头,想起林妍生日时唱的那首“Everytime(每一次),“我夜夜祈祷、你熟悉的面孔、却渐渐地消失不见”,歌声中同样有宁静的忧伤。 第二天,我结束了休假,去航空公司报道,她执意要来送行。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,喧哗的众声里,她在耳边絮语:“每天记得给我打电话,晚上不要去酒吧,记得你的承诺,无聊了多看看书也是好的。” 行色匆匆的旅人中间,她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执意给了我一个吻。飞机离开舷梯,开始在跑道上滑行,我透过舷窗看到黄纤帆的脸贴在候机大厅的玻璃内,挥了挥小手,渺小的身影很快随着飞机的起飞消失不见。 我这次飞北方航线,在北京、大连、沈阳、哈尔冰一带辗转,一个月没去上海。这一个月里无论我走在哪个城市,即便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,看到很多花开正茂的美女,却终于确信能决定自己悲欢的,就是那一夜刚相识不久的面孔,即便她也有老去的一天。这一个月里我确信自己重新开始思念一个名字、一张容颜,每天晚上11点之后下了飞机,住进酒店,会和黄纤帆通1个小时电话,我们都期盼久别后的重逢,而不再是忘却,如这过往的十年,认识一个女孩一夜,然后很快忘却,不再相见,重新开始新的一夜新的邂逅。 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性爱了,会觉得缺失了什么,有时会有强烈的渴望,拼命和自己的欲望抗争,脸上长出了一些粉刺。 我停泊在一个城市,总是刻意避开那儿的酒吧一条街或夜店很多的地方,带上村上春树的书,遇到休假的时候,就去健身和看电影。一个夜晚,我们的航班停留在大连,我接到同事王静的电话,约我去看一场电影《变形金刚》,王静比我小2岁,27岁,已经结婚了。我想去看电影总比一个人在酒店枯坐强,于是和她一起去了,在大连人民路的万达影城看完电影,一起去吃了夜宵,喝了两瓶啤酒。 回酒店的路上,行人寥寥,她突然一下抱住我,吻了吻我的脸颊,丰满的乳房触碰到我的胸,过去熟悉的生理冲动一下子传遍全身。 (续11) “你喝多了。”我推开她,全身血气上涌,强力控制住自己:“我送您回房间。” 一夜无眠,如野火一般燃烧的欲望,使我彻夜睡不着,第二天很早起来跑步、洗澡,觉得全身难受,眼睛里一片血丝。 这十年来,我一直觉得自己有生理和心理的疾病,在这个早晨,终于决心去看心理医生,反正是在大连这个陌生的城市,没有人认识我,我把这10年来压抑已久的情感和一夜情经历,都告诉了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40多岁中年女医生。 “小伙子,你染上性瘾了,学名是性冲动控制障碍,从心理上说,家庭和社会环境的影响是性极度饥渴的深层原因。从生理上说,这种病的诱因与大脑神经激素比例失调有关。” “你不必太感到羞愧,和你同病相怜的名人很多,如巴西球星罗纳尔多、老虎伍兹、美国前总统克林顿、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、好莱坞影星道格拉斯,美国人口中3%-6%患有性瘾。”女心理医生对我说:“还有铁齿铜牙的清朝文人纪晓岚,日御数女,清朝书上记载,如朝一次,归寓一次,午间一次,薄暮一次,临卧一次,不可缺者。此外乘兴而幸者,亦往往而有。一日不御女,则肤欲裂,筋欲抽。” 在她说这话时,我想起10年前一个个和林妍在一起的短暂销魂的夜晚,那是性瘾最初的源头吧。 “你多久没有性经历了,没有之后的症状是什么?” “一个月,有性饥渴,常自觉欲火焚身。” “性瘾者和吸毒者同样会产生对多巴胺的依赖,多巴胺是大脑快乐中心的关键神经递质。美国有一家亚利桑那州诊所专门治疗性瘾,高尔夫冠军老虎伍兹以及惠特妮·休斯顿等都曾到此治疗,费用高达美元一晚。我们这只能推荐心理治疗,没有药物。远离酒精,多运动,例如上健身房、打球、郊游、登山等等,多流汗,转移注意力,发泄精力。” “还有,正常、专一的情感投入能拯救你。”女心理医生最后对我说。 再一次看到黄纤帆,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了,当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,我迫不及待地坐地铁10号线去她的学校。 在阔别了许久之后,我是那么渴望见她,这次长久的别离,反而使我更确信她是我情感的归途和终点站,而不是一个过客或途经的小站台。赶到学校,快到中午,她们在上体育课,在操场上打排球,人群中我一眼就认出她,尽管她不是那些女孩中最夺目的。她穿着白色短裙,没有化妆,满脸是汗,脸色绯红,很远就能感受到她青春的、健康的活力。 我站在操场边,静静地看着她在阳光下奔跑、捡球、击球,觉得好快乐,只要看到她就觉得开心,连困扰了我一个多月的性瘾和性饥渴,此刻都似乎烟消云散。终于下课了,随着老师解散了队伍,她不顾同学们惊诧的目光,朝我飞奔而来,我似乎从她渐渐逼近的身影中,看到了自己10年前也是这样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自己的初恋,然后被伤得体无完肤。 “我必不负你,负了你,就是负了过去的自己。”我暗自低语,她一头扑入我的怀抱,吻了吻她满是汗水的脸颊。 我们在校外的出租屋里,度过快乐缠绵的一夜,爱和欲,在那一夜是如此水乳交融,然后安详地拥着她进入梦乡。 两天之后,又是别离。一次飞到杭州时,我决定向另一个女人告别,过去十年荒唐的岁月中,唯一一个固定的性伴侣。 (续12) 她叫严颖,是我生平仅见的在性方面最贪婪的女人,比我大几岁,外貌和气质长得有些像林妍,这是我和她偶遇之后一直留恋的原因。 两年前的一天,在杭州看《印象西湖》的实景演出时,她做在我的邻座,也是一个人去看演出,《印象西湖》的舞台灯白天就藏在碧波荡漾的西湖水中,游客浑然不觉。夜晚演出时,用船拖曳出千百盏舞台灯,百余通透光柱映照在湖面上空,更多彩灯漫射在湖岸堤树上,将树染成一片绚丽的颜色。整个演出分为五幕戏,分别是《相见》、《相爱》、《离别》、《追忆》和《印象》,以断桥、梁祝等千古爱情为舞台剧故事源泉,天空为幕、湖山为景。 “能和你换个位置吗,前面的人太高,挡住我的视线了。”演出开始时,她对我说。 我点点头,起身和她换了个位置,那时千百盏舞台的绚丽灯光把观众席照亮,流光下我看到一张素静的脸和忧郁的面容,甚至没有涂口红,唇和脸色一样苍白,她的侧面和神态都像林妍,如白月光下一处废弃的园林,有一种孤独凄清的美丽,让我感到久违的心动。看演出时我们有过短暂的交谈,散场时,成千上百观众涌出演出所在的岳湖景区,很难打到的士,我们一起往前走了一段,踏着满地早凋的落叶,途经一家酒吧,我邀她进去坐坐。 酒吧的窗外不远,是断桥边的十里残荷,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自开自败,有一轮缺月,照耀着夜色下波光荡漾的西湖水。 啤酒怕苦,红酒怕涩,严颖喜欢喝果酒,那一夜我们喝了3瓶千岛湖产的梅子酒,天然的青梅果酸味道很好。言谈中得知,她有一个失踪了3年的商人丈夫,不知道是死是活,不知道枕边人是和小三私奔了?还是被仇家暗害了?还是被路人谋财夺命? “问过律师,下落不明满4年后,才能向法院申请宣告丈夫死亡;然后才能提起离婚诉讼,然后我才能再婚,4年的时光啊。”她苦笑着说。 “你想他吗,他对你好吗?” “不好,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小三了,男人有钱就变坏,真是如此。”她神态淡漠地说着,像在述说别人的事,拿起装有冰块的梅子酒一饮而尽。 她的酒量很好,可梅子酒的后劲很大,喝完3瓶以后,我们都有些醉意,她的家住在柳浪闻莺附近一个老旧的别墅里,我打的送她回去,打开别墅的门,一头很大的外形如狼一般的德国牧羊犬扑上前来,冲着我直叫,她喝止了狗,只有一个人、一只狗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别墅。我扶着她进门,我们在黑暗中拥吻,月色下她的身材很完美,皮肤冰冷而柔软,忍不住发出的呻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,可是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冷艳的表情,和床笫之欢时表现出来的欲望和技巧形成鲜明的反差。 尽兴之后,我在疲惫和醉意中很快睡着了,半夜醒来时睁开眼,吓得魂魄皆飞,严颖居然没睡,她在黑暗中近在咫尺地凝视着我,晶莹的眼睛里有冷冷的寒光,在暗夜里让我想到狼的目光,长长的头发披散着,半遮住苍白的脸庞,那一瞬间我觉得她是一个游荡在人间的鬼魅。这个女人的神秘和冷艳,让我觉得有一丝恐惧,可是她酷似林妍的外形、完美的身材和性方面表现出来的技巧和疯狂,却让我沉迷,于是她在过往荒唐的一夜情经历里,她成了我唯一固定的性伴侣。 这个女人有一个奇怪的习惯,不能容忍约会的不守时,有两次因为飞机延时起飞,我比约定的时间迟了半小时到酒吧,她早已拂袖离开。 我已经有2个月没有见到她了,飞到杭州时,想向她告别,也和往昔荒唐的岁月彻底诀别,从今往后只钟情于一个名字、一张容颜。 “你恋爱了,有了新欢。”在两年前第一次约会时的酒吧里,她冷若冰霜地望着我,冷冷地说,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。 有些女人真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和第六感。 “是,我来是向你告别的,今后我会一心一意对她好。”我点头承认。 “是什么样的女孩,居然让一个浪子回头,我挺好奇的,想见见她。”她盯着我,目露寒光,脸上冷艳依然。 “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,外貌没你好看,也许是各花入各眼吧,她打动了我的心,让我不忍心再辜负她,所以今后我不会再去酒吧了,也不会再和其他女孩厮混。我来,想和你友好地告别,今后你也会找到你的归宿,祝福你。”我举起酒杯,向她敬酒。 “整整两个月没见到你了,当我越来越看不到你时,就知道你的心也越来越远了,不过还怀着渺茫的希望。我们相识在前,两年了,除了做爱以外,你对我是否曾有过真情?明年,我就可以和那个失踪了4年的丈夫宣告离婚了,我们可以结婚,一起好好过日子。”她含泪望着我,央求说。 酒吧黯淡的灯光下,我看到她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,想起从前云雨相欢的快乐。在认识的所有女人中,她是在性方面能带来最大满足和愉悦感的BABY。可是我知道她和林妍一样,都是那种外表美丽心里却是一片废墟的女人,她的过去一定曾藏有一段隐秘却痛不欲生的往事,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,和这种内心已经绝望的女人在一起,会葬送我的余生。而黄纤帆不同,她是一个单纯、明媚的女孩,这是晨曦和落日的区别,尽管看上去似乎是一样的良辰美景。 “对不起,可能是性格不合吧,你是一个强势的女人,可我更喜欢性格温婉的女孩,而性格是不可改变的啊,以后你也会有适合的男人,但不是我。”我含蓄却坚决地说。 她冷笑了一声:“很好的借口,明白你去意已决,今晚我想喝酒,最后一次,你陪我好好喝酒吧。” 严颖的酒量比我好,她一杯一杯地和我拼酒,喝得我烂醉如泥。不知过了多久,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地下室,不远处一具高度腐烂已经露出白骨的男尸触目惊心地印入眼帘,我不由自主地惊恐失声,然后发现自己被绳索绑得牢牢的。 地下室里充满陈腐的气息和消毒酒精的味道,有一盏白炽灯,没有窗,辨不清白天和黑夜,严颖坐在一角的沙发上,冷冷地略带嘲弄地望着我,用手指了指那具一半腐烂一半化为白骨的男尸说:“介绍你们认识一下,我的丈夫,我对外界说失踪了,其实3年前是我杀的。” “你为什么杀了他,一时失手还是蓄谋已久?”我的心狂跳,抑制住震惊和恐惧的心情问。 (续13) “我的老公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商人,很早他就有小三了,但掩盖得很好,她在宁波,我在杭州,他因为做生意经常出差,两地之间奔波,我也从不怀疑。我的老公对我很好,有几分真情也有几分是因为内疚吧,所以被蒙在鼓里的我,婚后一直幸福却愚蠢无知地生活着,还指望着未来给他生个孩子。如果一辈子这样蒙在鼓里,也许我能这样幸福地生活一辈子,可是一次旅行中的意外改变了一切。” 严颖回忆说:“3年前,他让我去新马泰旅行,10多天的行程,最后本来要去普吉岛,突然遇到海啸,惊吓之余我决定提前5天回国,没有告诉他,于是回家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切,他还以为我是5天之后回国,把小三接到杭州来玩,那天我们起了激烈的冲突,小三夺门跑了。晚上我们接着争吵,我失去了理智,到厨房拿了一把锋利的菜刀,本来只想吓唬他的,一时冲动,失手砍了他,流血过多就这么死了。” “这个不幸告诉我们,一定要按计划中的时间和程序安排人生,如果和老公说三天后晚上10点回家,就不要提前一分一秒,否则就会有不测发生,看到不该看到的秘密。”我不想激怒这个女人对我动杀机,想缓和一下气氛,开玩笑说:“如果重来一次,你愿意选择提前回国知道一切,还是按时回来,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却幸福地生活着。” “你呢,如何选择?”她反问我。 “人间,有些事情,可能不知道永远比知道好,难得糊涂啊。”我喃喃地自语。 “这3年我就守着这么一具尸体和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活,生不如死,经常半夜失眠。”她表情痛苦地说着,被唤醒的往事让泪水忍不住盈眶而出。 我恍然明白,这个女人为什么在性爱方面是如此贪婪?不是因为欲望,而是由于恐惧,无穷无尽如一张网一般笼罩心头的恐惧,让她只有通过性和酒精来忘却。尤其是夜晚的时候,卧室旁咫尺之外的地下室里就放着她丈夫的尸体,让她如何安睡? “你是这3年来,我唯一动过心的男人,我不会杀你的,你就陪着我,在这个地下室里,和一具尸体、一个秘密一起度过余生吧。” “我先走了,到中午给你送吃的。”严颖起身走了,我环顾四周,没有什么可以解救自己的工具,就这样绝望地过了2小时,眼睛偶尔扫到那具尸体,看到他的胸前肋骨还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,胸前的位置已经没有肉了,肉都腐烂化为尘埃,露出两排白骨。 我的眼光再次看到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时,心中突然一亮,挣扎着往那具尸体爬去,然后把身后缚着双手的绳索,靠近插在死者肋骨的菜刀上磨。这一生中,从未和一具尸体如此亲密无间,恶臭扑鼻而来,我忍受着恐惧和臭气继续磨绳索,一不小心菜刀割到了手,鲜血直流,我顾不得疼痛,继续磨绳索,终于磨断了。我用解放出来的双手解开绳索上的其他结。地下室通往外面的一个洞被从外面锁死了,我只能耐心地等待严颖给我送饭。 又不知过了多久,到肚子咕咕直叫时,外面终于传来开锁的声音,我赶忙拿起绳索,在身上胡乱缠绕着,做仍旧被捆绑状。严颖端着饭菜下来,对着我微微一笑:“你饿了吗,我喂给你吃。” 乘其不备,我突然站起身,一下子打昏了她。我没有绑她,没有伤害她,也没有报警,因为她不是故意杀人,也情有可原,我只想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。 走出地下室,看到久违的阳光,如水一般倾泻在身上,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,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。那条德国牧羊犬大概认为我是主人的朋友,它吐着猩红的舌头,露出獠牙,没有叫唤,默默看着我心虚地离开。 走出门时,咬了咬舌头,疼痛感让我知道一切不是恶梦,并且庆幸自己还活着。这次意外竟然彻底治愈了我的性瘾,路上看到美丽的女孩或是身材姣好的女人,不再有非分之想,总是忆起地下室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,还有暗夜中那个女人晶莹眼睛里冷冷的寒光,如狼一般。从此,我一心一意和黄千帆在一起。 一天,夏日,浦东机场; 刚才还是骄阳和晴空,突然天空如墨,乌云随大风席卷而来,下起了暴雨,黄豆般大的雨点,噼里啪啦打在候机室弧形的玻璃窗上,模糊了视线,停机坪上的一架架飞机如银燕一般,被笼罩在漫天风雨之中。 候机室里挤满了因暴雨航班延误的旅客,包括我们。我一边在吃机场准备的快餐,一边抱怨天下无准点起飞的航班。 一个大概8、9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,无忧无虑地踢着一个绿色小皮球,奔跑在一群昏昏欲睡、面有倦色的旅人中间。 我吃了一口西红柿炒鸡蛋,看着男孩,不经意之间,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,映入眼帘。 我和她的目光,在空中有一秒陌生的交集,然后移开,继续看那个男孩踢球,不禁想起狂热地喜欢打篮球的童年。 突然觉得,这个陌生的女人似曾相识,如青葱岁月里曾经的彼岸,暮影黄昏中一个遥远的背影。 她和我的目光有了第二次的对视; 我一下子从熟悉的眼神里、记忆的灰烬中; 想起了她是谁? 她是杨夕! 我的初恋和早恋,初中时喜欢的女孩,我的前前任。 10多年之前; 上初三的杨夕,全家移民去了美国; 我去机场送她; 杨夕的父母吃惊地望着我这个不速之客,才知道女儿早恋了; 我想那时自己的形象一定象个逃犯; 脸色苍白、面有倦容; 不过,他们都是开明的父母,没有阻拦我送杨夕。 赶到机场时,离登机时间还差30分钟。 “妈妈,我去一下洗手间。” 杨夕向妈妈请假,转过身冲着我挤眉弄眼。 “我也去。”我赶忙说。 我们穿过候机室大厅,转过一条走廊,避开杨夕父母监视的目光。我轻轻抚摸杨夕的脸颊,眼睛贪看着她的容颜。 “你的眼睛还是这么不老实,就象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。” 临别的时候,她还是不忘取笑我,这是一个最终化为泪水的笑容。 “我们还能再见面吗?” 我擦去她涌出的泪水,可不挣气的泪花也在我的眼眶打转,离愁别绪充满一个少年的心: “一定会的。” “记住我的邮箱,常常给我发邮件。”杨夕含泪说。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; 游客们吃惊地望着我们,也许是感叹学生早恋年龄越来越小。 候机厅里响起了开始登机的广播,杨夕回到父母身边。 “再见了,小伙子。” 杨夕的父亲,一个瘦瘦高高的戴眼镜知识分子友好地拍拍我的肩膀; 她的妈妈拉着杨夕的手,提着行李,缓缓地跟在登机的人群背后。 “我走了。” “一路顺风,到了美国给我打个电话。”我说。 “好。” “再见。” “再见。” 杨夕咬着嘴唇,背着行囊,朝我挥挥手,转身走上登机通道,她仿佛下定决心似地没再回头。我站在原地,远远地目送她美丽的身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,就如目送那些逝去的和她在一起、单纯而永生难忘的青涩岁月。 耳边想起一首伤感的歌—— 突然忘了挥别的手 含着笑的两行泪 象一个绝望的孩子 独自站在悬崖边 曾经一双无怨的眼 风雨后依然没变 匆匆一生遗忘多少容颜 唯一没忘你的脸 飘过青春的梦呀 惊醒在沉睡中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 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走出候机厅,一架波音客机带着隆隆的轰鸣飞过头顶,我仰望着它越飞越远,直到消失在蓝天白云的尽头,我仍一动不动地仰望苍穹…… 许久许久,我终于低下发酸的头颅,在人群中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。 在车来车往热闹非凡的十字街头,我突然发现心灵重新变得如此寂寥。 送走了杨夕,也送走了我的初恋。 有许多次放学后,我沿着第一次见到杨夕时跟踪她的足迹,穿过那条长长的小巷,来到那栋曾目击我情感萌芽和觉醒的高层公寓,走上曾目睹我们初吻的楼梯,在杨夕家门前久久徘徊,情不自禁地想: “杨夕现在怎么样了呢?她会交新的朋友吗?” 直到有一天,这套房子的新主人——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提前回家,看到我在门口徘徊,他警惕地对我大吼: “你找谁?” “杨夕在吗?”我只好装着问他。 “不住在这。”中年男人没好气地冲着我说。 此后,我再没来过。 起先,杨夕常和我通话、发邮件,可后来日渐稀少,到了高一下学期时终于绝迹,那年圣诞节我们收到了彼此的最后一张贺卡。 我想她一定是有了新的男朋友。 这是我在人生旅途中遇到的第一次刻骨铭心的变迁,此后渐渐明白,在流转的时空中很难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,包括感情。 如果你告别了一个人、离开了一个地方,那么必定会相逢一个新的人生、新的情感、新的故事、新的开始…… 一个寒冷的冬日黄昏,我趴在课桌上边打瞌睡边听历史老师讲贞观之治,突然想起杨夕,想起那次我们一起逃学到海边的情景,想起我们曾共同畅游的那一片清凉凉的海。那一刻,想故地重游的心情是如此迫切,乘老师转身在黑板上书写,我一个箭步溜出教室,赶到长途车站,买了一张到海滨度假村的车票,直到夜幕降临才到达。正逢旅游淡季,海滨度假村显得异常冷清,游客稀少,没有人关心一个少年为何黑夜一个人呆呆站在寒冷的海边。 站得累了,一个人躺在往昔和杨夕纵情欢笑的海滩,闭上眼,记忆便如那汹涌的潮水般涌来,恍惚中听到海浪的涛声依旧,可冰冷的海风中再也听不到那个女孩热情的笑声,那个夏天的记忆已遥远得象是一场梦境。 我悲凉地望着远处泛着银波的海面,无边无际,一直伸展到天边……第一次感觉到失去生命中赖以生存之物的痛楚。 我禁不住流下了泪水,杨夕的离去成为我人生旅途中第一个真实的梦魔。虽然我们相恋短暂、相知尚浅,可当我们正涉足彼此心灵深处之时,命运却把我们相隔在大洋两岸,分离的时间这么漫长,空间如此遥远。 从此,杨夕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道伤痕、一个梦境、一页风景; 直到我遇到林妍,才算摆脱了对杨夕的依恋。 我看着久别重逢的杨夕; 她长高了,举手投足比以前成熟了许多; 眼睛…… 从前那双少女的眼睛,单纯充满梦幻的灵气; 人生的沧海桑田,其实都匆匆如白驹过隙。 想起她的吻; 少女的唇曾是那么温润、柔软; 那么真切地留在我的唇上; 仿佛心头最珍贵的东西遗失10年后; 意外出现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; 怀旧,如电闪雷鸣般照亮我的记忆。 (未完待续) 扬一帆(编剧、记者、操盘手、作家) (原报社副主编,原《南方周末》和《南风窗》特约撰稿人,原新华社《国际先驱导报》特约记者,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。 著作有全球首部反恐小说《用一生逃离》、年台海三军反“ ”军演纪实《惊涛拍岸》等,原撰写的台海、财经和国际新闻报道,被新浪、搜狐、腾讯、凤凰网、央视网、新华网和《南方都市报》《新京报》《北京青年报》《联合早报》《东方早报》《南京晨报》《华西都市报》《广州日报》《都市快报》等国内外上百余家报纸和网站,在长达10年时间里广泛转载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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